心安不惧,德全不危
敬畏:苍鹰与泥鳅
干涸的河床里,很多泥鳅在淤泥中艰难的生存。
它们把淤泥当做它们的神。对这些泥鳅来说,它们因为活的如履薄冰,每天都战战兢兢,生怕淤泥也失去最后一滴水分。
老泥鳅拎着小泥鳅的耳朵说,孩子,要懂得敬畏。鳅类如果没有敬畏之心,就不配活在烂泥里了。小泥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。
小泥鳅们忽的一下,就长大了。鳅类要有敬畏心,它们虽然不理解这句话,但是都牢记在了脑子里。
有一天,河床上,落下来一只老鹰。它像苍穹之舞者一样,那么令人炫目。泥鳅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生灵。他们对雄鹰感到好奇而又陌生。
泥鳅说,老鹰,你们鹰类信仰什么呢。泥鳅说完,指了指他们伟大的淤泥神的塑像说,这是我们的信仰。
老鹰说,这只是一滩烂泥,对我来说没有意义。
泥鳅愤怒了,一万只泥鳅纷纷抓起淤泥掷向老鹰,一边骂到:你这个没有敬畏心的坏蛋。
老鹰躲开了泥鳅们的攻击,它对泥鳅们这么愤怒感到困惑不解。它只是表达了自己的真实看法而已。淤泥对于一个苍穹舞者来说,的确没有意义嘛。
泥鳅们攻击完老鹰,还在忿忿不平,它们把老鹰列为了反面教材:看,没有敬畏心的东西多可怕,什么话都敢说,什么都不信,连我们的淤泥神都不放在眼里,这种东西,不配活在淤泥里。
老鹰听这群泥鳅喳喳喳的说了半天,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。
泥鳅们看到老鹰在笑话它们,更生气了。暴跳如雷。又骂老鹰:淤泥神会惩罚你的!你会下地狱的!
老鹰有点哭笑不得,我又不生活在淤泥里,你们淤泥神能把我怎么样。
泥鳅说,天哪,居然有不生活在淤泥里的动物,居然有不崇拜淤泥神的动物!
它们震惊了,吓的面如死灰,奔走相告,它们献祭了一百头河虾给淤泥神,求它宽恕老鹰的罪过不要降罪于泥鳅们。额滴神啊,不要听那个可怕的魔鬼瞎胡说啊,快弄死那个老鹰吧!快弄死那个魔鬼吧!
老鹰在旁边,目睹这一切,它笑的越来越厉害了,肚子都笑疼了。老鹰说,你们是认真的吗,为什么一块烂泥巴,让你们这么的敬畏和害怕。
泥鳅说,当然了,我们离开它没法活,能不恐惧和害怕吗,这是信仰,这是精神寄托,你不懂。
老鹰说,我住在彩云之巅,翱翔在苍穹之下,休憩在高山崖壁之间,从不曾害怕和膜拜什么。你们泥鳅的敬畏心,不过就是深陷泥污不能自拔,和卑微的生存所造成的精神堕落吧。
泥鳅们听完老鹰的话,开始思索了起来。他们怎么想,也想不明白,什么是彩云之巅。
一只小泥鳅,扬起小脸问老鹰说,如果泥鳅也能像你那样长上翅膀呢,会住到彩云之巅吗?
老鹰说,会啊。我住在彩云之巅,把雷电当成烟火,把风暴当成帆,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,我怎么可能会害怕自己的好朋友呢,我们之间,只有友情,没有敬畏这种不对称的奴隶情感。
渐渐的,很多泥鳅被老鹰描绘的世界打动了。它们也想从淤泥里腾身而出。泥鳅们开始行动了,他们砸毁了给淤泥神塑的神像,捣毁了淤泥神的神庙。它们集体从淤泥里钻了出来,站在河床上,期待一个神圣时刻的到来。
一阵无比猛烈的暴风雨从天而降,狂风给泥鳅们插上了翅膀,暴雨教泥鳅们学会了欢乐,飞翔给了他们重生。在他们起飞的那一刻,泥鳅们都变成了老鹰。
从此之后,在彩云之巅,在苍穹里,在学会了为自己的生命而舞蹈之后,泥鳅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,它们和老鹰成为了好朋友。它们彻底忘记了有什么东西需要敬畏这种事,因为它们不再是淤泥的奴隶,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。
寄托:藤与树
藤缠绕着树,密密匝匝的绕着。
树要离开这座森林,去另一座森林。藤听到树要走之后,顿时难过的哭泣了起来。藤说,我不能离开你,离开你我活不下去。
树望着藤说,你选择寄生的生活,把一个生命的意义,完全建立在对另一个生命的缠绕之上,那你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?你即便不再缠绕我,还会去缠绕另一颗树,或者是另一个无生命的偶像,甚至无论缠绕些什么,总之,你活着就是为了缠绕,而不是为了自我生长。
藤听树这么说,又哭了。它嘟嘟囔囔的说,但人总得有个寄托吧。
树说,并不是这样,我就不需要精神寄托。靠精神寄托才能活下去的人,在我看来,都是未曾真正活过一天的人。你活着,寄生在我的生命里,既埋葬了你自己,也窒息了我。我希望我身边站着的,是另一棵树,而不是一棵藤。所以我要离开了,我不想陪着你,从一颗树堕落成一颗藤。
藤的心很乱,它问树,不为了寄生而活着的人,不需要精神寄托的人,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下去的呢?
树说,为了伟岸。每一棵树都应该伟岸的活着,只有这样,才不至于辜负阳光。
市侩:痔疮与祷告
在宇宙深处有一个国家叫市侩国。
市侩国的国民,深信用舌头舔痔疮可以获得福报。福报多了就可以上天堂,福报少了就会下地狱。所以他们终生都在为怎么舔更多的痔疮而忙碌。
舔的越多,福报越多,于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福报,人们争相的去寻求更大更好的痔疮。后来他们找到一头猪,那头猪的的痔疮长的很大很圆,光溜溜的像人的秃脑袋一样,锃明发亮,上面还套着漂亮的荆环。
到给猪过节的时候,他们用各种祭祀仪式,让猪先死,死三天后再复活。还把猪高高的钉在树上,垂下巨大的痔疮以供他们吸舔。
他们还会用面包,蘸着痔疮上的带血的红色汁液,边吃边祷告,对着空气念念有词,手里还一边比划着一些神秘的动作。这在他们的仪式中叫做吃痔餐。
在某些特殊的日子,因为来舔痔疮的人太多,有时候,为了能舔到第一口,抢到最多的福报,他们宁愿花上成千上万的金钱,抢到头舔,意味着以后能发大财。
市侩国的人,所有的生活,都寄托在这颗巨大的痔疮之上,如果胆敢有人质疑这一切,他们就会发起痔战,全宇宙追杀对这颗痔疮不敬的人。是啊,都舔了几千年了,谁敢说舔痔疮没有用呢。肯定是因为有效果,所以他们的祖先才会舔了这么多年的。市侩国的人,都是这么想的,他们越这么想,内心里就会越笃信痔疮的伟大。
颜回路过市侩国,对市侩国百姓的举动,感到异常吃惊。他问小市侩,贵国的习俗,怎么如此荒唐,竟然相信靠舔痔疮,舔多了可以上天堂,舔少了就会下地狱。
小市侩说,你们地球人不也是这样吗。如果舔猪的痔疮不能获得福报,那凭什么说,烧头香,念寻死觅活口号就能有福报上天堂呢,凭什么说,对着你们人类发明的虚妄的主人,大街上跪一片,对着空气瞎叨叨,发愿祷告就能获得福报呢。
颜回想了下,地球上好像是有这么一帮子喜欢装神弄鬼的怪人。
小市侩又说,迷信嘛,这些事都大同小异,本质上,大家都是舔痔疮,你们人类也离不开舔痔疮。如果你们相信烧头香和祷告可以带来福报,那么我们舔痔疮一样可以带来福报。你们人类愿意相信挂在木桩上的死人尸体,镶金的泥胚子,可以具有超自然的力量,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,猪的痔疮同样也可以具有超自然力量呢。关键在于相信本身,而不在于所相信的对象,这才是关于迷信唯一的秘密。
颜回把小市侩说的话,告诉了孔子。孔子说,小市侩说的那些地球人,他们根本不是人。
恐惧:羊与建筑师
在宇宙的更深处,建筑师在建造另一个宇宙。
他第一天创造出来了砖头,第二天用砖头砌出来房子,第三天给房子盖上了花园。第四天给花园里种了草,草长的太快了担心吞没花园,于是他第五天创造出来了羊,让羊去吃草。看着羊快把草吃光了,第六天,他又创造出来了牧羊人。
牧羊人对羊说,我是你们唯一的主人,是我创造了你们,你们不可以跟其他的牧羊人跑了,所有其他的牧羊人,都是魔鬼。
羊群说,咩,咩,咩咩蹄。主人,正确的顺序,不应该是先有羊,然后才有牧羊人的嘛。是羊创造了牧羊人才对啊,没有羊,哪来的牧羊人。你是不是脑子糊涂,弄错了吧。
牧羊人大怒,便用鞭子抽打他的羊,说,闭嘴!再废话罚你们下地狱!
抽打完他的羊,羊群安静了下来,牧羊人接着对羊说,我要带你们去一个流着奶和蜜的地方,那里是天堂,去了那里就能过上最美好的生活。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都得听我的,否则就会下地狱。地狱,就是吃不到草的地方,那里只有死亡。
在路上,牧羊人赶着他的羊群,遇到了另一群羊和另一个牧羊人。两个牧羊人都担心对方拐走自己的羊,于是他们便互相的辱骂和殴打起来。一个说你是魔鬼,另一个说,你才是魔鬼。两个人互相揪着头发,吐着口水,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,一直互相厮打打了一千多年。他们的羊也跟着冲上去发了疯一样的互相厮杀,为了保护他们的主人。
建筑师看到他建造的宇宙,变成了这样的景象,一切都被谎言虚妄杀戮和恐惧所控制,不禁开始皱起了眉头。是什么会让羊变得这么疯狂呢?建筑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,便去向列子求教。
建筑师:那些羊为什么会发疯,一个个看上去,都像患上了羊癫疯。
列子:因为恐惧。
建筑师:它们到底是在恐惧什么呢?
列子:实际上,在牧羊伦理中,在牧羊人之门那边,并不存在什么牧羊人。而是这群羊里面的头羊,假借着牧羊人的口谕册封自己是先知,再对这群羊进行精神操控。要操控这群羊,只有制造出来一个幻想的,根本不存在的美好的海市蜃楼,来驱赶它们奔向那里去生,那里就是牧羊体系里关于天堂的设定。而对于不合群的羊,则要恐吓它们,不跟着羊群走,就会下地狱去死。而地狱的设定,是另一套关于悲惨生活的根本不存在的场景设定。羊总是贪生怕死,所以只有靠这种更好的生,和更惨的死的海市蜃楼,让它们产生恐惧,从而来劝诱和惩罚它们。
建筑师:为什么天堂和地狱的场景设定,一定是现实中不存在的才有效呢?
列子:现实中存在的东西,羊只要企及了,实现了,抵达了,那么恐惧就会消失,羊群就会四散分离。所以,为了要永久的利用恐惧对羊进行精神控制,那么这些天堂和地狱,一定要是羊终生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,而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,理论上,只有不存在的地方,才会找不到。所以,天堂和地狱,为了达到最好的蛊惑和恐吓效果,它只有不存在。越看不到,越难以理解,越陌生越反直觉,才越能制造恐惧。
听了建筑师和列子的对话,地上一群正在口吐白沫的羊,从羊癫疯里面迷糊了过来,它嚎叫着说,不可以省察我们的牧羊人,不可以谈论我们的迷信,你们怎么没有一点敬畏心,请尊重我的迷信,请尊重我们的主人和头羊,不然就让你们下地狱!你们这些魔鬼!
建筑师气坏了,走过去,对着羊的脑袋踢了一脚,对羊说,你们这群疯疯癫癫的畜生,你们有病,感染了精神瘟疫,还要别人尊重你们的瘟疫,这种疯言疯语的真正目的,不是为了获得尊重,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感染精神瘟疫。先撒泼让人敬畏你们的牧羊人,别人敬畏心一起,就会被莫名的恐惧擒获,恐惧会让人失去精神防御,于是也就会容易感染上精神瘟。对于你们来说,你们需要的是吃药,而不是尊重。蠢货,病不是用来尊重的,而是用来治的。
建筑师又问列子:可是那些头羊,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为什么要骗那些羊让他们感染精神瘟疫呢?
列子:那些羊,他们以前都是奴隶。他们要摆脱自己被奴役和被压迫的悲惨生活,在现实中缺乏打倒敌人的力量,所以只能靠乞灵,企图依靠某种超自然的力量,来拯救他们。对于无法理解生死的羊群来说,最好的永远无法被证实的超自然之物,莫过于在生之前和死之后世界里虚构出来的偶像。这样的超自然虚妄设定,永远不用懂担心这些言会败露,因为尚未出生的人,和已经死去的人,都不会说话,更无法作证。头羊宣称,自己被这种超自然力量册封为先知,然后它再让羊群都相信,它们所有的羊,都被这种超自然力量所选中所保佑。在这种群体性的死无对证的谎言里,它们就都疯疯癫癫了。他们认为,如果清醒状态下改变不了现实,那么或许发疯状态下应该可以试试。
建筑师:的确是这样,每一个迷信团体,他们的苦难,都不堪回首。所有的迷信,都是奴隶发明的。它们绝望,所以才会妄想,它们悲惨所以才会哀嚎,他们有病,所以才会呻吟。我设计和建造的这个宇宙,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疯疯癫癫的畜生,这真是一个拙劣糟糕的作品,这个作品还能改吗?
列子:放弃吧。那些疯疯癫癫的羊,失去精神病,就会失去一切。你要医治它们,它们就会仇恨你,认为你拿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,其实你只是拿走了它们的精神疾病。
听完列子的话,建筑师沉默了半响,然后推倒了它一手建造的宇宙。
天真:无邪与心安
上古时,有一个东方之国,又称天真之国。从文明的开始,到文明的尽头,它一直都像星宿那样闪烁着,璀璨着,照耀着,镶嵌在苍穹之中。
在天真之国,住着两个人,一个叫无邪,一个叫心安。
在无邪看来,宣扬悲苦和烦恼的人,是疾病所致,宣扬罪恶和拯救的人,也是精神疾病所致。无邪善用针刺治病,那些发明了著名迷信的头羊们,在无邪的手里,三下五除二,扎几针,马上就不苦了,不烦恼了,不再哀嚎和呻吟,也不再需要解脱和拯救了。病好了,不痛苦了,这些淫邪之人,自然就不会再呻吟着要解脱。
在天真国,天人万物互处其和,各得其乐,所以整个国家里,没有病人,更没有精神病人,因为没有任何淫邪,可以祸乱无邪之心。而所有被感染上精神瘟疫的人,都会被无邪轻而易举的治好。所以,天真国内,从未出现过疯疯癫癫的畜生,也没出现过疯疯癫癫的牧羊人。
而市侩国的那些习俗,在无邪看来,也是精神疾病所致。在天真国,从未出现过小市侩这样的人,因为天真国的人看来,生活之美,在于自得自乐。慕人之所得,皆因先丧己之有,慕人之所乐,皆因先丧己之乐。丧己于物,而有大鄙大俗,只有鄙俗之人,失己之乐,而求人之乐,才会去给猪舔痔疮。是故,病莫大于丧己。
心安:敬畏心也是一种精神疾病吗?
无邪:是的,敬畏心就是让人去爬行,在恐惧的脚下爬行。每一个人都应该伟岸的活着,所以人不物于物,不患于物,不惧于物,才能用万物而不被万物所役,御万物而不为万物所累。这才是真正的伟岸的人,他活着,从不匍匐在任何东西的脚下。只有这样,才不至于辜负天地之真。
心安:天地之真是什么?
无邪:朴。
心安:何谓朴?
无邪:人与万物,皆天地精神所委顺而成形。得天而存真谓之正,失天而废真谓之邪。一之所起,有一而未形,物得以生,谓之德。德之正,德之初,德之全,德之周,谓之无名之朴。朴素,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。德丧,则邪僻妖妄生,有名,有言,有信,有智,有伪,有诈,此为不朴不美。邪妄生,伪诈四起,伪诈起,天下尽皆惊惧。惊惧敬畏生,则人心不安,心不安则德不备,德不备则妄为,妄为则大危至。
心安:斯言善矣,心安不惧,德全不危。